第一篇:沉默权制度的发展利弊与限制(最终版)
沉默权制度的发展、利弊与限制
姜小川
2012-02-10 11:33:24
来源:《政法论丛》2011年第5期
作者简介:姜小川,现为中央党校政法部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法理教研室主任。研究领域:法学;部门职务:中共中央党校政法部。社会兼职:地方人大的法律顾问、地方政府法制宣讲团成员、北京大学法学院兼职教授。
内容提要: 沉默权制度作为诸多国家在刑事诉讼中保障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人权的一项重要制度,有必要对其历史发展、利弊及现今限制等问题予以了解,这对我国正在酝酿的刑事诉讼法的整体修改以及相关问题的废、改、立具有重要意义。
关键词: 沉默权 历史演变 利弊分析
沉默权从一国的人权保障制度,发展演变为国际上普遍认同的人权准则,其对于保障人权所具有的功能和价值不容质疑。但是,后期一些国家,特别是最早实行这一制度的国家对沉默权制度所设定的不同程度的限制,又为其他国家采用和实施这一制度提供了反思和借鉴。我国正在酝酿对刑事诉讼法的再次修改,总结和思考沉默权制度所经历的否定之否定的螺旋式发展历程,对于沉默权在立法中的肯定、否定抑或限制无疑十分必要。
一、沉默权制度的简要回顾
追溯历史,沉默权制度的发展主要经历了三大阶段:第一阶段为消极沉默权阶段,即不得以被追诉者之沉默做出不利于他的推论,其标志是英国17世纪的约翰·李尔本案件。第二阶段是积极沉默权阶段,即将被追诉者的沉默转化为侦查、检察和审判机关的义务,其标志为美国于20世纪60年代确立的“米兰达规则”。第三阶段是限制沉默权阶段,即对沉默权的行使做出适当限制,其标志是英国1994年《刑事审判与公共秩序法》。
(一)沉默权制度在英国的起源
1.沉默权制度产生的背景。英国沉默权制度的产生是以破除教会法院和王室特别法院的纠问宣誓程序为前提的。英国于13世纪初由罗马教会取消了神明裁判的审判方式,教会法院开始实行纠问式诉讼模式。其中吸收了类似于“神誓”的“依职权宣誓”程序,即被告在诉讼程序开始前进行宣誓,其在审判活动中如实回答所有可能的提问。“这样一种宣誓程序实际上使得犯罪嫌疑人或者被告人处于一种要么藐视法庭、要么作伪证、要么自证有罪的三难选择的境地”。[1](P30)司法证明活动的转变并没有从根本上提高个人的人格尊严。为了维护人格尊严,被告人本能地对这种宣誓程序进行反抗,并得到了广大英国人民的响应。同时世俗法院面对教会法院日益扩大的司法管辖权,出于维护自身利益的需要,也加入到反对“依职权宣誓”程序的队伍中。16世纪的宗教改革使教会法院的权威从此不复存在,存在教会法院中的“职权宣誓”程序也随着教会法院管辖权的丧失也消失。王室特别法院,作为辅助国王处理宗教事务的机构,基于政治统治的需要,拥有自己的一套纠问式诉讼程序,其中就包括了纠问誓言——强迫被告人当庭自证其罪誓言的运用。这一点充分体现在星座法院和高等委员会活动中。这种纠问式诉讼程序与普通法院所形成的弹劾式诉讼发生了冲突,在政治上表现为议会和普通法院对王权的反抗斗争。1568年,普通上诉法院首席大法官戴尔第一次以反对在王室特别法院进行纠问宣誓程序为由,为一名拒绝被迫宣誓者—托马斯·雷签发了人身保护令。王室特别法院的纠问宣誓受到冲击。戴尔的这种做法被后人归纳为“任何人都不得被强迫提供反对自己的证据”的名言。而约翰·李尔本一案更是加速了这一纠问程序的灭亡。
李尔本案发生在查尔斯统治的1637年底。李尔本被指控运输煽动性书籍进英国,他对此予以否定并拒绝回答可能导致自我归罪的一系列讯问。不久,当星座法院强迫李尔本宣誓作证并如实回答所有问题时,遭到了李尔本的断然拒绝,他声称:“我完全理解,这一誓言与高等委员会的誓言完全一致,我知道这一誓言既违反神法也违反英格兰本地法;所以,尽管我也许会因为拒绝宣誓而被判处死刑,但是我仍然敢于拒绝进行这样的宣誓”。[2]星座法院据此于1638年以藐视法庭罪对其收监关押,同时对其处以500英镑的罚金和施以公开执行的鞭刑,而对于先前指控的李尔本输入煽动性书籍的罪名则未予判决。1638年4月18日,李尔本在从弗里特监狱到皮洛里的街道上公开受刑。据李尔本自己事后回忆,这次被鞭打了200余下,而据公开执行鞭打现场目击者统计,实际鞭打至少500下。[3]议会和清教徒利用李尔本的特别案例作为契机向国王发难,要求取消纠问宣誓制度。1640年,议会掌权后,李尔本就提出释放请求。下院裁决:“星座法院加在李尔本头上的判决违法并侵犯了臣民的自由;这个判决是血腥的、邪恶的、残忍的、野蛮的和专横的”[4],对李尔本以及如他一样遭受不正义的人给予救济。1641年2月,上院提出如下建议:被告人有权得到告发书副本;“依职权宣誓”程序必须取消;国王的任何臣民都不得在任何教会法院中被要求宣誓起诉自己,除非这一誓言是他自己做出的。理由是,任何人都不得被强迫宣誓回答使他们的生命或自由处于危险之中的问题。1641年7月5日,国王迫于压力签署了废除星座法院和高等委员会的法案。随着纠问宣誓程序的取消,沉默权制度越来越受到英国人的关注。
2.沉默权制度的正式确立。沉默权制度在英国法律上的真正确立要归结到英国普通法院审理的一起著名的案件——“詹姆斯二世诉七个主教案”。詹姆斯二世期间,国王试图在英国恢复天主教。詹姆斯对新教徒的迫害招致社会对其广泛而激烈的反对,并引发了英国1688年底至1689年初著名的“光荣革命”和“伟大的妥协”。1688年,国王詹姆斯二世命令教士在礼拜堂内宣读信教自由令,国教教士拒绝执行,并且得到主教的支持。詹姆斯恼羞成怒,以违抗他关于取消所有反对极端主义的法律的命令为由,对七个主教提起诉讼。在预审程序中,七个主教声称他们有保持沉默的权利。大主教圣克罗夫特(Archbishop Bancroft)说:“我有权合法地拒绝发表任何可能使我自证其罪的言论。”[5]尽管七个主教遭到逮捕,但是,陪审团最后做出无罪释放的判决。沉默权制度以判例法的形式在英国正式确立。
但是法律规定和司法实践总是存在一定的距离。一项法律理念的实际操作需要有一套系统的法律制度相辅佐。而制度是在实践中不断吸取经验进行完善的。虽然沉默权在17世纪的英国已被提出,但真正的确立要到18世纪,此时律师能够自由地广泛介入刑事诉讼制度。在司法实践中,沉默权制度在英国的正式确立要归因于以下三个法律制度和法律原则的确立。一是律师广泛介入刑事诉讼制度的形成。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行使沉默权的前提是存在另一个人替代他说话,因此只有同意律师广泛介入刑事诉讼制度,才能有效实现沉默权的行使。二是犯罪嫌疑人、被告获得以辩方证人身份宣誓作证的资格。沉默权实质上是强调在自由意志支配下说话的权利。沉默权制度在英国出现早期,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没有作证的资格,他可以选择沉默,当他放弃沉默的时候,他所做的陈述不被法官视为认定事实的证据。只有赋予刑事追诉人证人的资格,沉默权才真正成为一种具有实际价值的选择权。三是无罪推定原则的确立。无罪推定原则是沉默权原则的前提,而沉默权原则是无罪推定原则的实现。只有当被告人在诉讼过程中被视为无罪,证明被告人有罪的举证责任落在了控诉一方的肩上,那么被告人行使沉默权才有了可靠的保证。
(二)沉默权制度在美国的鼎盛
沉默权制度虽然产生于英国,但其的发展却主要在美国,并在美国达到鼎盛时期,其标志是“米兰达规则”的确立。
美国,基于其作为英国殖民地的历史,再加上反对封建王权的传统和强烈的个人保护意识,在其摆脱了英国殖民统治后,继承并大大推动了代表人权的沉默权制度。美国人认为“个人价值是绝对的,国家的价值是相对的。代表国家的政府存在的目的是为每个个人服务。每个个人都是一个完整的价值单位或完整的社会机器,而不是国家或社会这个大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美国人决不会认同为了国家或民族利益可以牺牲个人的价值,恰恰相反,只有将个体生命和个人幸福视为至高无上的国家,人民才会去捍卫它。老百姓的个人利益高于国家的利益,这是美国的立国精神和社会的基本价值,„„”[6](P2)正是基于这样一种思想理念,沉默权制度在美国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发挥,并第一个以宪法的形式肯定了公民的沉默权。1791年美国宪法修正案以《权利法案》的名义成为美国宪法的一部分,美国宪法第五修正案规定“任何人„„不得被强迫在任何刑事诉讼中作为反对自己的证人”;1868年批准生效的美国宪法第十四修正案进一步规定:禁止执法人员“未经正当法律程序而剥夺任何人的生命,自由和财产”。这为沉默权的实现提供了程序保障。
“米兰达规则”的确立被认为是沉默权制度发展史上一块重要的里程碑。米兰达案发生在1963年3月3日,被害人指控,当天夜里,其在回家的路上被一男子塞进车内进行了强暴,约十分钟后将其释放。根据被害人的描述和辨认,警方逮捕了米兰达,米兰达供认了自己的犯罪行为,并在供认书上签字。这份供认书和米兰达招供的情况在审判中被用作证据,米兰达被判犯有抢劫罪和强奸罪。案件宣判之后,米兰达以警察的讯问违反了美国宪法第五修正案为由向美国联邦最高法院提出上诉。1966年美国联邦最高法院通过对此案的再审做出了判决,支持了被告的上诉,认为虽然被告没有受到身体上的强迫,但“警察局的关押环境和复杂的讯问手段就构成了警察迫使许多嫌疑人讲话的不可否认的力量”[7]P166,这种场合下所作的供述不足为证。由此,著名的“米兰达规则”应运而生,它要求警察在将犯罪嫌疑人拘捕后进行讯问前,必须告知其:“你有权保持沉默。你可以不回答任何问题,否则你的陈述将会成为对你不利的证据。”与先前已有沉默权的规定相比,“米兰达规则”在两个方面有所突破:一是将1791年美国宪法第五修正案规定“任何人„„不得被强迫在任何刑事诉讼中作为反对自己的证人”这一默示沉默权升格为明示沉默权;二是将被告人的沉默权从原先的审判阶段引入到了警察审讯阶段。根据该案中联邦最高法院的意见,“米兰达规则”具体可以归纳为这样几个层面:第一,讯问前必须告知嫌疑人或被告人这一规则;第二,放弃沉默必须是明知的、理智的、自愿的原则;第三,一旦嫌疑人表示行使这一权利,讯问即予以停止,直至其放弃保持沉默的权利或者其律师到场;第四,讯问前或讯问时获得律师帮助和要求律师在场的权利;第五,违反米兰达规则获得的证据应该予以排除。“米兰达规则”的确立,使沉默权制度发挥到了极致。美国法院维护该规则的态度非常坚定,不仅警方违反该规则的口供不能在审判中作为证据,就连警方根据该口供获得的其他物证也一律不能采用。
(三)沉默权制度的散播
凭借英国、美国以及英美法在全世界的影响力,沉默权制度在其产生和确立之后逐渐被众多西方国家所采纳。二战以后更是上升为国际人权法上的一项基本人权。
1898年的英国《刑事证据法》,首次以成文法的形式规定了被告人享有不得自证其罪的沉默权。之后,许多国家纷纷在部门法中对沉默权予以了肯定。德国刑事诉讼法第136条a项、日本刑事诉讼法典第198条第2款和291条第2款、法国刑事诉讼法典第116条、意大利刑事诉讼法典第210条等,都对沉默权做出了相应的规定。此外,还有一些国家将沉默权上升为宪法原则,这除了最具代表性的美国以外,还有其他一些国家,加拿大《权利和自由宪章》第11条规定,被告人有权在针对自己的刑事指控中不被强迫作证。日本宪法第38条第1项规定:“任何人不得强迫为不利于自己的陈述”。因强迫、拷问或胁迫之招认,不得作为证据。菲律宾共和国宪法第20条也有相似的规定。不仅如此,不得强迫自证其罪已成为国际人权公约的重要条款。其中,具有代表性的公约有两个:一个是1953年的《欧洲人权公约》,它是响应1948年的《世界人权宣言》而制定的第一个国际性的人权公约。该公约第6条规定:“在决定其市民权利与义务或者对其提出刑事指控时,每个人都有权在合理的期限内由依法设立的独立、中立的法庭进行公正、公开的审判„„每个受到犯罪指控的人,在依法被证明有罪之前应当被推定为无罪。”欧洲人权法院解释这一条款时认为,沉默权包含在无罪推定原则和公正审判的权利之中。1996年,欧洲人权法院在“默莱诉联合国王”一案的判决中指出:尽管在《欧洲人权公约》第6条中没有明确规定,但是毫无疑问,在警察讯问时保持沉默以及不被强迫自证其罪的特权是普遍公认的国际标准,它们在第6条的公正程序观念中居于核心地位。[8]另一个是1966年的《公民权利与政治权利国际公约》,该公约第14条第3款第g条明确规定,任何受刑事指控的人,都平等地享有“不被强迫自证其罪或者供认罪行”的最低限度的保障,即在整个诉讼过程中享有沉默权。此外,1985年通过的《联合国少年司法最低限度标准规则》(“北京规则”)就宣告:根据正当法律程序,保持沉默的权利是“公平合理审判”所应包括的基本保障之一。有些地区性的公约也对此有所反映,如1969年的《美洲人权公约》第8条第2款第7项即规定“不得被迫做不利于自己的证明或被迫服罪”。
二、沉默权制度的利弊分析
(一)沉默权制度的优势
1.保障人权、尊重人格尊严是沉默权制度的本质优点。
首先,对于沉默权所蕴含的人权保障理念,即使是对沉默权持反对态度的学者,也在不同程度上的予以承认。应当说,这是沉默权合理化内涵的基础,从人权保障理念的角度,可以充分透视出沉默权制度的伦理正当性——对人性和人伦的尊重。趋利弊害是人的本性,自我保护是人的本能,所以,从道义和伦理上讲,一般人都不愿意说出对自己不利的事实,不愿意揭自己的“伤疤”,更不愿意证明自己构成犯罪。因此,容许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对于不利于自己的事实可以沉默,这是符合其愿望和人性的。
其次,沉默权是对刑事被追诉者人格尊严的保障。应当说,每个人都享有自己的人格尊严,希望获得他人的尊重,不被他人当作御用的工具。黑格尔认为,理性基本要求之一,就是必须尊重他人的人格和权利,法律是设计并用以加强和保障这种尊重的主要手段之一,“法的命令是:成为一个人,并尊重他人为人”。[9](P46)可以说,沉默权正是源于对人的尊严。故而,在“人性”和“人格尊严”的高度,沉默权往往被学者们视为是一项人类的“自然权利”,它不是基于法律的授权所产生的,而是基于人的诞生而自然拥有的。自然权利是不应被剥夺的。“法律应实践出这个人文理想:每一个人都应该得到尊重和关怀,无论他是谁,无论他做过什么,不分种族,肤色„„和其他特点。一个人应受到尊重,不为什么,只因为他是一个人,有独特的历史,性别和机构,以保障每个人的利益,防止它受到政府或他人的侵犯,使每一个人都有机会过一种合乎人的尊严的生活。”[10](P620)在纠问式诉讼程序实施的年代,被告人作为刑事诉讼程序的客体,只是一件发现事实真相的工具,没有任何诉讼权利。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作为商品经济的主体,在追求政治自由和宗教自由的同时,逐渐意识到司法自由的重要性,表现在刑事诉讼程序中就是被告人或者犯罪嫌疑人有自由决定采取如何方法来保护自己的权利,被告人或犯罪嫌疑人也渐渐确立了其诉讼主体地位。而沉默权的价值核心就在于其彰显了现代社会所具有的主体性原则。现代的主体性强调个体要最大限度地自主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及其价值,自主地决定自己的行为和言论。沉默权制度的本质不是赋予被告人或犯罪嫌疑人不说话的权利,而是赋予其在自由意志支配下说话的权利,不受任何外在的压迫。其不仅强调不得对被追诉方课以协助诉追一方追究其刑事责任的义务,而且还赋予了被追诉方与控诉方抗衡的手段,以实现平等与公平,充分体现了对“人”本身的重视,体现了对人主体性的尊重,对被追诉者人格的尊重。
2.沉默权制度有利于从程序上平衡控辩双方诉权,优化诉讼结构。
在现代混合式诉讼模式下,刑事诉讼实行控、辩、审三角结构,控诉方、辩护方地位平等,相互对抗,法官居中,在双方的对抗中发现“真实”,进行裁判,以此来保证诉讼程序的公平与结果的公正。这里,控辩双方力量的平衡无疑有利于对抗的公平性,有利于法院做出公正的判决。而在这一法律关系中,作为控诉方的国家机关,以国家权力为后盾有充足的经费为保障,拥有多种强制的权力,专业的人员,较强的业务能力,先进的设备以及相当的技术手段,其力量是非常强大的,而相对于国家这一强大的主体而言,作为被追诉方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一般势单力薄,处于人身自由被限制的状态,处于弱者的地位。若强加其如实供述和协助侦查机关破案的义务,无疑使双方力量更加的悬殊。所以,为了增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与国家抗衡的力量,各国一般赋予了他们包括辩护权、上诉权等在内的一系列广泛的诉讼权利,这其中,沉默权就是最重要的一项。这也就是说,沉默权的实际效用乃是为了增强辩护方的力量,达到控辩平衡、程序公正的目的。即使沉默权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双方力量不平衡的现实,但其赋予了犯罪嫌疑人或者被告人对抗侦查和控诉的一项诉讼防御权利,防止对方越权侵害,从而增强了被追诉者与控诉方相抗衡的能力,从而平衡控辩双方诉权,优化诉讼结构,使法院最后的判决做到公正公平,大幅度降低错案的产生。
3.沉默权制度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抑制“刑讯逼供”。
沉默权制度是被追诉者面对追诉机关时的防御手段,其消极作用在于被追诉者在面对警察讯问时有保持沉默,不自证其罪的权利,而其积极作用在于违反沉默权规则所获得的被告人陈述,被告人有权请求不将其作为定案的根据。被告人供述不仅是一项法定证据,更是侦查机关破案的捷径,各国侦查人员为了获取口供常采取威胁、引诱、欺骗甚至刑讯逼供等手段。针对这种情况,各国纷纷确立沉默权制度加以抑制。首先,沉默权制度的确立使侦查人员在采取强制取证时找不到“法律”上的依据。其次,就算侦查人员冲破被告人沉默的防线,其所获得的被告人供述一样可以以违反沉默权制度的理由不作为证据使用,结果仍然是费力不讨好。
(二)沉默权制度的弊端
如同任何事物具有两面性一样,沉默权制度也不例外。它虽然具有上述的优点和长处,但仍然不能避免现实中产生一系列的弊端。因此,对于这一制度应当辨证看待,即不应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也不能流于过于世俗的偏见。
1.理论上对沉默权的批评。事实上,在沉默权的产生之初,就褒贬不一,存在着广泛的争议。例英国著名法学家边沁就曾激烈地反对过沉默权,他认为,一,自证其罪并不比其他人作证更残忍;二,要求被告人自证其罪并没有什么不公平;三,沉默权只会保护有罪的人,而对无罪的人没有什么价值。他把沉默权称为“人的思想所曾经发现的最有害和最荒谬的规则之一”,并且以讽刺的口吻说:“如果每个级别的罪犯聚集在一起,并且按他们的愿望设计出一种制度,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除了这项规则作为首选,还会是什么?无罪者绝对不会利用这项规则,无罪者绝对会主张说出来的权利,就像有罪者援引沉默权一样”。[11](P299)他认为沉默权的产生是偶然的,不能由于禁止拷问而将一切正常的讯问都予以禁止。美国法学家庞德接受了边沁的思想,并在20世纪初期,在不否认沉默权在历史上产生的必然性的前提下,认为沉默权已经失去了继续存在的理由,因为沉默权不能帮助无罪的人,倒是职业罪犯通过律师滥用这一权利。[11](P299)
当然,即使在美国,对于沉默权也没有统一的说法,比如在“米兰达诉亚利桑那州”案中就是以5:4的微弱多数获得通过的。当时持反对态度的科拉克等法官认为,“法院在很大程度上忽视的是这一规则的危害——毫无疑问,法院的新规则将会极大地减少被告人自白的数量。”另外,美国律师协会刑事司法标准道德委员会主席戈德斯托克也说,“我认为宪法中不应当规定沉默权,我找不到在刑事诉讼中有什么理由实行沉默权。沉默权不仅给执法人员制造麻烦,而且对公众也不利,警察不得不采取另外的办法来解决问题,反而侵犯了公民的权利。
对于上述沉默权的观点,有的显属过激,但其中揭示的关于沉默权的弊端还是客观的,沉默权的缺陷和消极影响是不容忽视的。
2.沉默权降低了诉讼效率,不能有效地惩罚犯罪。被告人供述是侦查人员查明案件事实的捷径,而沉默权赋予被追诉者沉默的权利,从而堵塞了这条捷径。侦查人员所拥有的讯问权实际上是名存实亡,与口供相连带的各种潜在的证据也只能完全依靠现有的侦查技术以及侦查人员的专业能力来获得,从而大大减慢侦查进程,甚至使侦查工作停滞不前。沉默权与经济诉讼原则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是诉讼效率的天敌。
沉默权制度确立以后,如果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主张行使沉默权,对侦查、起诉、审判人员的讯问不予回答,这时办案人员就必须停止讯问,转而进行其他证据的调查。如果难以查到其他相关证据,案件真实无法查明,就不得不把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予以释放,而此时倘若该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是真正的犯罪实施者的话,那么就无疑会导致放纵犯罪的发生,妨碍了为被害人伸张正义。
3.沉默权必然增加诉讼成本。如果一旦被追诉者采取沉默的态度来对待侦查人员的讯问,那么侦查人员就只能自己去花时间,花精力,通过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去寻找线索,查找证据,了解案情,而这些证据本可能从被追诉者口中获得线索。因此,沉默权制度的建立必然会导致诉讼成本的增加。
4.沉默权不能从根本上遏制刑讯逼供。笔者在前述沉默权制度的优点时曾提到,沉默权制度在一定程度上具有抑制刑讯逼供的作用。但是,理论与实践总是存在一定的差距,由于客观各种原因的存在,再加上“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侦查人员总能想出各种手段、各种理由来规避法律上的责任。因此,沉默权本身不是医治刑讯逼供的灵丹妙药。要使沉默权制度真正起到抑制刑讯逼供的作用,就必须对其进行充分的完善,建立配套的机制,弥补存在的漏洞。
司法所追求的不仅是公正的实现,更需要以一种看得见的程序正义的方式来实现。且不说罪犯也理应有自己的人身权利,在法院没有最终定罪之前,任何犯罪嫌疑人都无法认定为案件真凶,那么,他们保持沉默的权利,就不应该受到非法侵害。倘若这样近在咫尺的司法秩序都不能够得到遵守,那么那些“永恒的正义”便注定只能成为正义的乌托邦。需要注意的是,美国人之所以能够接受“米兰达警告”,能够忍受米兰达规则所带来的副作用,正是因为他们认为,法律首先需要钳制的应该是公权力,其次才是危及社会的犯罪分子。公权力一旦脱缰,其对社会的危害远甚于个人犯罪。放过真凶,不过是让正义迟到;而动用公权机器滥杀、错杀无辜,则直接让正义变形乃至贬值。公权力之所以为“公”,不仅是一种身份的表征,更在于他们理应对公平正义进行不懈追逐。倘若偏离航向、滥用权力维护所谓“永恒的正义”,就极可能将一些守法公民的合法权利也推入罪恶的深渊。届时,即使它维护了一百次正义,也无法抵销一次不义带给人们的伤害。
5.在一些重大的恐怖性犯罪、有组织性犯罪的案件中,沉默权也往往会被这些“职业罪犯”所滥用,从而使其逃避法律的惩罚。
沉默权制度的弊端是客观存在的,对此我们应该有足够的认识,以防止它的消极影响。
三、对沉默权制度的限制
随着沉默权制度普遍适用,其固有的弊端日益凸显,于是,一些国家纷纷采取了对沉默权的限制措施。而首先限制沉默权并采用限制力度较大的国家恰恰是沉默权的发源国以及最强化沉默权实施的国家,从而使得沉默权制度发生了一些变化。
1.美国对沉默权的限制。20世纪70年代以来,美国对沉默权先后通过若干判例和规定进行限制。首先,法官在排除警方违反“米兰达规则”获得的证据时,态度较以前趋向宽松。表现为对“米兰达规则”出于质疑目的的例外。这一规则确立于1971年的哈里斯诉纽约州一案。美国联邦最高法院中多数派意见认为,为质疑被告人作为证人的可信而采用的未宣读米兰达忠告的情况下获得的陈述并不违反“米兰达规则”,因为,米兰达诉亚利桑那州一案中的陈述是用来证明被告人有罪的,不是用来质疑证人诚实性的。在1990年的詹姆斯诉伊利诺斯州一案中,最高法院再次强调这一点,它不允许把执法人员违反“米兰达规则”获得的被告人陈述用于对被告方其他证人的质疑。在哈里斯诉纽约州一案中,美国最高法院还裁定,如果警方在没有告知沉默权的情况下获得的口供在其他方面看来是真实可靠的,那么他虽然不能直接用作证明被告人有罪的证据,但是可以用作对被告人在法庭上做出的与先前供述相矛盾的陈述进行质疑的证据。
其次,对于美国宪法第五修正案规定的“任何人„„不得被强迫在任何刑事诉讼中作为反对自己的证人”中的“证人”的解释,法官倾向于狭义,即仅指证言而不包括物证。也就是说,对于警方违反“米兰达规则”而获得的被告人的供述不能采用,但由此获得的物证则有可能获准采用。因为后者属于宪法第四修正案规范的行为。
再次,警方对于犯罪嫌疑人进行抽血和提取指纹等活动也不必遵循“米兰达规则”,而可以适用搜查的规则,即只要有正当理由并办理了一定的手续就可以强制执行,而不必事前征得嫌疑人的同意。
最后,法院的判决还确立了适用“米兰达规则”的例外情况。这包括:最终或必然发现的例外;善意的例外;独立来源的例外;因果联系削弱的例外等。其中,最重要的是基于公共安全的例外和基于紧急情况的例外。这两种例外,源于1984年的纽约州诉夸尔斯(New York v.Quarles)一案。该持枪强奸案的嫌疑人在一家超市被警察抓获后,警察在没有向其宣读“米兰达规则”的情况下,就问他“枪在哪里”,随后,警察据其指点在超市的一个空纸箱内找到手枪。嫌疑人遂供认了自己的罪行。但在法庭上,辩护律师指责警察没有在讯问前告知嫌疑人有权保持沉默,违反了“米兰达规则”,因此要求法庭排除“毒树之果”。审判法官接受了辩护人的意见,宣布找到的手枪和被告人的有罪供述都不能作为证据被采用。对此裁定,公诉方不服,一直上诉到美国最高法院。最高法院推翻了原裁定,确认警察在“紧急状态”下,或者出于“公共安全”的考虑或要求,可以不遵守“米兰达规则”。[7](P16)
上世纪末本世纪初,美国迪克森诉合众国(Dick-son v.United States)一案,则引发了人们对沉默权的进一步关注。该案中,迪克森被指控犯有抢劫银行等罪行。辩护律师以联邦调查局特工人员没有在审讯前告知迪克森有权保持沉默为由,要求法院排除被告人的有罪供述。联邦地方法院支持了辩护方的请求。公诉方上诉后,联邦第四巡回法院推翻了地区法院的裁定,理由是该案的具体情况可以表明,迪克森的供述是自愿做出的,而根据国会《1968年综合犯罪法》规定,采用被告人供述的标准是自愿性原则,告知沉默权并不是必须遵守的规则。辩护方不服,又将官司打到最高法院。最高法院经调卷并听取双方的意见,9名大法官于2000年6月26日,以7比2的票数否定了联邦第四巡回区上诉法院的裁定。该案虽然在表面上维护了“米兰达规则”,但同时也使人们进一步看到,即使在美国的法律和司法实践中,“米兰达规则”也不是人们一致接受的原则,也有相当强烈的反对意见。
2.英国对沉默权的限制。在英国,对于沉默权限制的讨论,最早开始于20世纪70年代。在当时,面对具有现代化特征的暴力犯罪、黑社会犯罪、恐怖主义犯罪及各种智能犯罪,越来越多的英国法官对普通法中有关保障沉默权的规则感到不满,认为这一规则实际上使得被告人受到了不适当的偏袒,尤其是被许多职业犯罪加以利用,以逃脱法律的制裁。在这种情况下,英国刑事法修改委员会在1971年提出的一项报告中建议:如果被告人在警察提问时不回答警察的提问,而警察所提的问题又是被告在法庭辩护时所依据的事实,那么对当初被告的沉默,法庭可以做出对他不利的推断;如果被告在审判过程中拒绝作证,也应当对此做出对被告不利的推断。但是,这一建议提出后,遭到了广泛的批评。反对者认为,这一原则是对无罪推定原则的违背,也是对控诉方举证责任的弱化,标志着证明责任在向被告方转移,所以这个建议没有在英国得到立即的采纳。到1982年,英国刑事法修改委员会再次建议:(1)受到警察询问的被告人,如果没有提及他在审判中为己辩护的事实,法庭可以在决定争议时,做出适当的推论,沉默应被视为不利被告证据的事实;(2)对被告人享有沉默权的告知应被废除,代之以提醒被告人——如果你不提及打算在以后的审判中用来为自己辩护的事实,这可能会对你产生不利的影响;(3)被告人不经过宣誓提供证言的权利应当废除,应当要求被告人在进行口头宣誓后提供证据;被告人可以拒绝这样做,但法官和陪审团对此可以做出适当的推论,此拒绝行为也应被视为对被告人不利的证据的事实。但是由于该建议对沉默权的限制力度过大,它在以后的几年内未能得到完全的采纳。只是在1987年,英国才颁布了一部《刑事审判法》,按照该法第2条的规定,在反严重欺诈办公室的官员调查欺诈案件的过程中,接受询问的犯罪嫌疑人如果在没有合理理由的情况下拒绝回答提出的问题或者说谎,这本身就构成犯罪并可被判处短期监禁刑。再之后,由于北爱尔兰共和军实施的恐怖犯罪日益加剧,暴力案件频发,英国朝野上下出现了强烈要求打击上述犯罪的呼声,而沉默权作为被告人享有的一项重要权利,就首当其冲地成了人们批评的对象。鉴于此,英国政府于是决定采纳上述刑事法修改委员会的建议,与1988年通过了《刑事证据法令》,对于沉默权予以限制,但这些规定仅仅适用于英国北爱尔兰地区的恐怖主义犯罪。
1993年10月,内务大臣霍华德在保守党的会议上宣称,英国政府绝对限制沉默权,这是作为惩治严重刑事犯罪的刑事司法改革一揽子计划的一部分而提出的,并决定在以下的三种犯罪中限制沉默权:一是有组织犯罪,如恐怖分子实施的暴力犯罪;二是武装抢劫等职业性犯罪;三是商业欺诈等智能型严重经济犯罪。对于后者,在1987年《刑事审判法》中已经有了规定。对于前两类犯罪中的沉默权应否予以限制,赞成与反对的呼声都很大,争论的焦点集中在:能否从审判前被告人保持沉默中得出其不利的结论,以及这些推论能否在陪审团面前进行评论。尽管对沉默权应予以限制尚存较大的争议,英国议会还是于1994年11月通过了《刑事审判与公共秩序法》,把前述有关北爱尔兰的规定适用与不列颠本土,对沉默权规则进行了较大的改革。该法第34~37条规定了四种情形,当被告人在侦查和审判中毫无理由地保持沉默时,法官和陪审团可以据此对其做不利推定。这四种情形是:(1)被告方使用所谓的“伏兵辩护”,即在调查阶段,犯罪嫌疑人在警察或其他负有调查与检控职责的官员讯问时不告诉他们某一个被合理地要求应当提及的事实,而在法庭审判阶段,被告方却在法庭辩护时又将这一事实作为辩护理由;(2)如果被告人在法庭审判并经法院传唤让其辩护作证时,无正当理由不作证或不回答法庭提出的问题;(3)当嫌疑人的人身、衣服或者在其被逮捕处发现可疑的物品或痕迹,而嫌疑人未回答警察对这些物品和痕迹的询问时;(4)对于明显的嫌疑事实,如嫌疑人在案件发生时或案发相近时出现于现场,并因此而被逮捕,如果嫌疑人对当时在场的原因未能做出解释时。需要注意的是,英国法律为切实保障被告人的沉默权,曾长期禁止起诉方在法庭上就被告人的沉默态度做出不利于被告人的评论,也不允许法官和陪审团在审判中因为被告人保持沉默而做出不利于其的推断。《刑事审判与公共秩序法》打破了这样一种既定的格局,含蓄地要求被告人针对指控就自己的某些行为做出说明。如果一味保持沉默,拒绝解释,那么则可能承担不利于自己的后果。
根据英国内政部研究与统计局的跟踪调查,英国这部《刑事审判与公共秩序法》出台后,对于英国的沉默权制度产生了重要的影响。1997年12月公布的首期调查结果表明,在警察询问期间行使沉默权的嫌疑人(包括完全沉默和对部分问题拒绝回答两种情况),较之于该法实施以前大为减少了;而与此相反的是,受到严重犯罪指控的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较之于其他的被追诉者,行使沉默权的频率反而更高。这就是说,该法的通过,一方面使一般刑事犯罪的被追诉者由于惧怕受到“不适当的推断”而减少了沉默权的行使;另一方面,对于受到严重犯罪指控的被追诉者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或者出于对这种限制的本能排斥,却较多的行使了沉默权。因此,1998年9月,英国为了更加有效地侦破和惩罚恐怖犯罪,又通过了《刑事审判〈恐怖与密谋〉法》,对于恐怖案件中的沉默权问题做了进一步的限制。1998年,英国通过了《人权法》,该法把《欧洲人权公约》有关规定引入英国国内法,可以由法院在判决中直接引用。这样英国对沉默权的限制将会面临着一次挑战;同时,尽管从总体上看,英国在限制沉默权方面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动,限制沉默权的规定并没有完全否定被告人所享有的沉默权,也绝非强迫被告人做出某一陈述或供述,而是要求他在法定的特殊情况下负有一定的解释和说明的义务;被告人即使没有或者拒绝履行这些义务,法庭或者陪审团也不能以此作为对被告人定罪的唯一根据。这是限制沉默权的性质。
3.其他国家对沉默权的限制。在爱尔兰,1922年《特别权利法》对于恐怖犯罪的嫌疑人的权利(包括沉默权)做了限制;1931年通过宪法修正案的形式确定了在押嫌疑人在特定情形下的如实回答义务;为了落实宪法原则,1939年的《国事罪法》又做了相关规定。为了对付日趋严重的恐怖犯罪和毒品犯罪,1984年12月6日通过的爱尔兰《刑事审判法》,对沉默权规定进行了全面修改。该法规定:不论嫌疑人是否被逮捕,对其人身、衣服或其持有品上黏附的物品或痕迹,或者对其为什么在特定的时间出现在特定的地点,没有在警察询问过程中做出解释的,法院可以做出不利于他的结论;同时,凡无正当理由没有或拒绝向警察提供如何获得火药或弹药的信息,以犯罪论处,可判处罚金或监禁。这对英国限制沉默权的立法也产生了影响。
在日本,二战后受美国影响,日本在宪法中对沉默权予以了肯定,而且,战后新的刑事诉讼法规定了彻底的沉默权制度,废除了“审问被告人的程序”,将“质问被告人”置于证据调查结束之后。因而造成日本检察机关和警察机关的不便和不满。在警、检双方的要求下,1953年,日本对其1949年1月1日起实施的刑事诉讼法第198条第2款得规定由“进行前项调查时,应预先告知嫌疑人,得拒绝供述之意旨”,修改为:“进行前项调查时,应预先告知嫌疑人,无必要违反自己意思而为供述之意旨”。对于审判阶段,该法291条2项规定:“审判长在起诉书宣读完毕后,应告知被告人得始终保持沉默,得对各项质问拒绝陈述,并告知其他在法院规则中所规定的旨在保护被告人权利的必要事项,然后给予被告人及辩护人关于被告案件的陈述机会”。
在法国,原刑事诉讼法第114条规定:“被控告人初次出庭时,预审审判官应该查明他的身份,使他明确知道指控他的每一罪行,还要告知他有不供述的自由。这一告知应当记明于笔录”。[12](P39)但是经1993年8月24日修订的法国刑事诉讼法第116条规定:“在第一次讯问时,预审法官应查明被审查人的身份,公开告知他因之而受审查的每一事实,以及这些行为的法律性质。这些事实及其法律性质的告知应载入笔录”[12](P387)。有关沉默权的规定有以前的绝对向着相对转化。
在加拿大,1993年修订的《证据法》第5条第1款规定:“证人不得以回答可能致罪„„为由拒绝回答提问。”第2款又补充规定:“如果证人以可能致其有罪„„为由拒绝回答问题,而且若非根据本法„„该证人本应被免予回答提问,那么即使此人依据本法„„被强迫回答,其回答亦不得在此后的任何形式审判或其他刑事程序中被使用或采纳为于其不利的证据,除非他被控在此作证中犯有伪证罪”。该证据法的“判例注释”也明确指出:“本条规定废除了普通法上的拒绝自证有罪的权利„„”。[12](P1233-1234)该规定婉转表达的实际意思是:包括犯罪嫌疑人在内的任何“证人”都不能以沉默权为由拒绝回答问题,至于回答是否能作证据使用,需根据案件的具体情况而定——尽管其回答一般不能在审判中用作证据。显然,这一规定大有挑战沉默权制度之势。
在新加坡,1976年通过了《刑事诉讼修改法》(1977年月日生效),废除了原来对于嫌疑人的两次警告程序,只要求警察在正式指控时或正式通知嫌疑人他可能受到起诉时提出沉默权警告以及告诉嫌疑人行使沉默权的不利后果;同时,该法还废除了被告人不经宣誓向法庭进行陈述的权利,赋予了法院就被告人拒绝作证做出不利推论的权利,规定法官在确认控方案件“表面上成立”时应当要求被告人进行辩护,同时警告被告人拒绝作证的不利后果。
沉默权制度的变革是注重程序正义的英美法系和注重实体正义的大陆法系相互作用的结果。早期,在英美法系国家认为,程序价值独立于判决结果,只有当程序价值得到保障,那些利益受到直接程序结果直接影响的人才能被视为受到了基本公正的对待,经过这样的法律程序所得出的实体结果才能够被视为是公正的。这种纯粹的程序正义随着时代的发展在实践中导致极端,英美国家重新审视沉默权的价值,通过对沉默权的限制性规定,力图在保障被告人、犯罪嫌疑人的人权和惩罚犯罪,维护社会公益这两方面寻求平衡。任何权利都是相对的,倘不加以一定程度的限制,都会产生滥用的可能,沉默权也一样。它既有利于保障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人权”,有时也会被一些有组织犯罪和重大案件的罪犯所利用,从而使他们逃避侦查与起诉,得不到应有的处罚,这对被害方和社会整体利益来看,也是不公平的。从这个意义上讲,对沉默权予以一定程度上的限制实际上是反映了对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予以保障和有效地打击犯罪之间的协调是一种价值均衡的结果。所以,以英国为代表的部分国家对于沉默权的态度,从最初的不承认,到对后来肯定,再到现在的限制,正好走过了一个“否定之否定”的过程,反映了这些国家在此问题上的反思和斟酌,代表了沉默权的发展趋势。
四、我国应考虑的与沉默权相关的几个问题
(一)从实际出发,寻求打击犯罪和保障人权的平衡点
刑事诉讼的价值取向包括打击犯罪和保护人权两个方面,通常,在二者不能兼顾的情况下,立法者便会权衡利弊,做出选择。但是,也应该看到,“打击犯罪与保障公民权利”也非完全对立的。因此,如何有效地寻找“打击犯罪与保障公民权利”二者的结合点,使之最大限度地保持平衡乃刑事诉讼法的关键。形式上,沉默权所追求的根本价值取向是保障公民的权利,但如同不适当地强调打击犯罪不利于沉默权的保障一样,若一味地重视沉默权势必也将有碍于对犯罪的打击。
应该认识到,对沉默权的取舍、限定、程度的把握以及实现的方式、步骤等的法律规定是与各国的历史发展、传统文化、经济状况、民主法治的进程、公民整体素质和法律意识等一系列具体情况分不开的。不顾国际趋势一意孤行固然不妥,但脱离国情盲目地照搬,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做法也不可取。在沉默权的取舍上,我们应处理好借鉴与移植的关系。也就是说,对于沉默权,我们的立足点应该是借鉴而不是照搬。否则,不仅因脱离本国国情而不为社会所认可,还可能适得其反。非洲国家借鉴西方国家刑法监禁刑的结果就曾出现过这样的情况:监禁本是西方国家处置罪犯的最好方式,但被用在非洲社会后,却失去了西方人认同的耻辱含义。由于监狱生活环境相对优越,并可学习手艺,而且罪犯在监外从事筑路等劳动在当地通常被认为是社会健壮男性值得骄傲的事情,故罪犯往往引以为豪。据说有人为此故意去犯罪,有的家长甚至教唆自己的儿子去犯罪。这使得监禁刑在非洲社会常常背离监禁本身和借鉴该制度的初衷。[13](P358)对此,我们应引以为戒。
(二)沉默权是无罪推定原则的固有内涵
“无罪推定”作为现代刑事诉讼的一项基本原则,对刑事诉讼基本人权的保障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它最早起源于1764年意大利著名法学家贝卡利亚所著的《论犯罪与刑罚》一书。1789年,法国的《人权宣言》规定,“任何人在未被宣告为犯罪之前应被推定为无罪”,这是无罪推定原则在法律上的首次确认。之后,这一原则在《世界人权宣言》、《公民权利及政治权利国际公约》等一系列国际法律文件中得到确认。一般而言,“无罪推定”原则的完整含义包括四层:(1)在诉讼地位上,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被正式地定罪之前应处于无罪的诉讼地位;(2)在举证责任上,证明被告人有罪的责任由控诉方承担,这表现为在公诉案件中由公诉人,在自诉案件中由自诉人承担,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不承担任何证明自己有罪或者无罪的责任;(3)在诉讼权利上,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享有沉默权等在内的一系列广泛的诉讼权利;(4)“罪疑,有利于被告人”,“疑罪从无”,“疑罚从轻”,当案件发生疑难时,应做有利于被追诉一方的解释。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无罪推定”原则包含了沉默权的精神,或者说,沉默权制度是“无罪推定”原则的派生内容之一,或者说是“无罪推定”原则的直接体现。因此,只有在法律正式确立了“无罪推定”原则的前提下,沉默权才能有实际意义。
(三)应删除现行法律中“如实回答”的义务规定
我国《刑事诉讼法》第93条规定:“犯罪嫌疑人对侦查人员的提问,应当如实回答”,这意味着立法对刑事被追诉者强加了如实回答的义务。对于沉默权与我国对犯罪嫌疑人强制的“如实回答”的义务两者之间的关系问题,很多学者都有过研究和讨论。主要争议点在于两者是否完全背道而驰。持非矛盾观点者认为,立法对于刑事被追诉者“如实回答”义务的规定只是一种宣言式的法律忠告,并没有具体的措施实施,即没有对被追诉者非如实回答应承担的法律责任进行规定,从而缺乏实质意义。而认为二者对立的观点则认为,虽然法律没有直接对非如实回答的法律后果进行规定,但依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以及我国刑法大幅度的法定刑范围,加之我国所实施的自由心证的裁判主义,法官对于被追诉者非如实供述的情节会以“酌定情节”在量刑时予以考虑,因此在实质上被追诉者违反“如实回答”的义务是要承担不利后果的。[14]
应该说,上述法律强调的是,对侦查人员的提问,犯罪嫌疑人应当“如实”回答,而不是“应当回答”,这就意味着,犯罪嫌疑人似乎享有选择回答与否的权利,但其一旦行使了回答的权利,接踵而来的便是负有“如实”回答的义务。不管我国法律对“如实回答”的义务是否规定了惩罚措施,但“如实回答”的义务要求,不仅容易误导侦查人员强求犯罪嫌疑人的口供,而且事实上也为讯问权的滥用提供了充实的法律依据。一方面口供的作用。首先在于通过口供引导侦查机关发现新的证据线索,进而发现新的事实;其次,通过口供司法机关可以印证其他证据,从而确认案件事实。口供的这种特殊作用,导致了实践中对口供的过于倚重,而“如实回答”的法律规定,则无异于为司法人员提取口供提供了法律依据。立法与实践的相互作用,加大了司法人员对口供的依赖。另一方面,虽然我国法律禁止刑讯逼供,但是实践中,口供的特殊作用和价值,又使司法人员不惜铤而走险,通过刑讯的捷径来获取证据,导致被告人的人权遭到摧残,冤错案件接二连三。从一定意义上说,“如实回答”义务的强加反而成了警方进行刑讯逼供的手段。笔者并不主张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不应该“如实回答”司法人员的讯问,只是认为,我们更应该关注的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如实回答”应当是基于自愿基础之上,而非强迫性的,而我国对于“如实回答”的自愿性缺乏有效的保障机制和法律措施,因此,若我国对这种“如实回答”不能建立在公平,自愿基础上,没有如同他国确立相应的法律配套措施,则应基于人权的保障,去除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如实供述”义务。
(四)对于沉默权与禁止刑讯逼供的权衡
如果规定了沉默权,就意味着控方证明犯罪的难度加大,而在我国现行条件下,即使控方投入更大的资源,花费更大的气力来证明犯罪,但受整个社会各个方面因素的制约,其最终的产出相对于现在没有沉默权的情况而言,肯定要差得多。仅就现阶段我国司法实践的情况看,在许多地方辩护权尚得不到接受,再要求容忍沉默权,谈何容易。沉默权既是个证据规则,又是个诉讼程序,更是个宪政制度。因此,贸然地规定沉默权,并非简单地引发犯罪率上升,社会治安不稳定的问题。笔者以为,相对于沉默权而言,现今刑事诉讼中更为现实和更为严重的问题恐怕是那些违反人道甚至人性却与沉默权密切相关的刑讯逼供问题。沉默权制度固然好,理论上也是可行的,但其在一国的实施需要具备一定的氛围和条件。与其不顾客观条件而一味地舍近求远去追求所谓的“沉默权”的理想,不如舍远求近来解决现实那些更严重、更具价值的刑讯逼供及其与其相关的问题。这些涉及与刑讯逼供相关的制度和机制问题至少应该包括:讯问犯罪嫌疑人辩护人在场的制度,保证讯问全程录像和录音的制度,刑讯证据的排除规则,排除合理怀疑的证明标准等。通过对刑讯逼供问题的解决,为沉默权的实施奠定基础,创造条件。从个意义上讲,笔者以为,沉默权制度在我国应该缓行。
注释: [1]孙长永.沉默权制度研究[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1.
[2]Mark Berger.Taking the Fifth,D,C,Heath and Company,1980,17. [3]Levy,supra note 5,at276. [4]Levy,supra note 5,at285.
[5]Gregory W,O`Reilly:England Limits The Right To Silence And Moves Towards An Inquisitorial System of Justice,The Journal Of Criminal LawAnd Criminology,Vol,85,No,2,1994,418.
[6]刘卫政,司徒颖怡.疏漏的天网[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
[7][美]乔恩·R·华尔兹.刑事证据大全[M].何家弘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1993.
[8]Riderick Munday:《Inferences from Silence and European Human Rights Law》,Crim.L.R(1996),384.
[9][德]黑格尔.法哲学原理[M].北京:商务印书馆,1961. [10]陈光中.刑事诉讼修正全书[M].北京:中国检察出版社,1997. [11]孙长永.侦查程序与人权[M].北京:中国方正出版社,2000. [12]方蔼如译.法国刑事诉讼法典[M].北京:法律出版社,1987.
[13]夏新华.法治:实践与超越——借鉴外域法律文化研究[M].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4.
[14]刘根菊.在我国确立沉默权原则几个问题之研讨[J].中国法学,2000,2.
第二篇:试论沉默权制度
试论沉默权制度
沉默权是现代法治国家刑事司法制度中的一项重要内容,是“人类通向文明的斗争中最重要的里程碑之一”。它体现了对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人格尊严和自由意志的尊重,也体现了一个国家在刑事程序中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人权状况和刑事诉讼的文明与进步程度。对沉默权的最直观、最形象的了解,莫过于美国的“米兰达警告”,即在美国的影视剧中警察拘捕犯罪嫌疑人时常所说的台词:“你有权保持沉默,有权请律师辩护,如果你开口,你所作的供述将可能作为在法庭上对你不利的证据„„。”由于受到诸多因素的制约,我国目前仍然没有从立法上确立这一制度,但随着我国与国际社会联系的日益密切,以及实现司法公正、构建和谐社会、建设法治国家的内部要求,理应尽快确立一个符合我国刑事诉讼现状的沉默权制度。
(一)沉默权的含义
沉默权(the right of scilence),学理上又称反对被迫自我归罪的特权(the privilege against self-incrimination),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一项诉讼权利,是无罪推定原则的核心内容。沉默权实质上赋予了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两项权利:一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对于是否陈述享有不受强迫的权利;二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对于是否提供不利于自己的陈述享有选择权。简言之,沉默权是处于不利地位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权利,是他们维护自身尊严权利,当然也是对警察、检察官权力的一种制约。
(二)我国沉默权制度的现状:
从总体上看,我国还未确立沉默权制度,因为沉默权包括三层含义:第一,不被强迫自证其罪;第二,有权拒绝陈述;第三,不因拒绝陈述而被做出不利于己的法律推定。目前,在立法上仍然把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列为我国刑事诉讼法七大证据之一。这是与沉默权不相容的,也可以说,从根本上否定了沉默权。正是这种制度,为国家司法人员通过刑讯等野蛮或非人道的方式获取有罪供述或其它证据成为可能。其次,根据我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刑事政策,如果犯罪嫌疑人拒绝回答或不如实回答,往往被认为是态度不老实,是抗拒的表现,在有其他证据藉以定案的情况下,这样的被告人是要被严惩的。实际上,在我国刑事诉讼中,从最初的侦讯,到审查起诉过程中的讯问,再到法庭审理阶段的讯问,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都没有保持沉默的权利,相反,倒有“如实回答”一切与案件有关的讯问义务。因此,中国目前还不存在沉默权制度。
(三)我国实行沉默权制度的必要性
随着我国社会的民主化、法制化进程的加快,市场经济的持续快速发展,我国有必要建立沉默权制度,这是树立公众对司法制度的信心,维持刑事程序正常运转的现实需求
1.确立沉默权是保障公民权利的需要。在刑事诉讼中,诉讼双方最容易且频繁受到侵犯的是受追诉人的权利。受到刑事追诉的人与拥有国家强制力量作后盾的控诉方相比,本来就处于劣势地位,如果再赋予追诉官员强迫其陈述的权力,无疑加剧了诉讼双方力量的不均衡。而赋予受追诉人沉默权,实际上是要增强其在刑事程序中与追诉一方相抗衡的手段,以达到维护被追诉者合法权利,抑制追诉权滥用的意图。沉默权是最基本的言论自由,保障被告人沉默权,实际上是对每个公民权利的保障,是人权保障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随着社会的进步、民主化进程的加快,我国也开始越来越重视对诉讼当事人权利的保护,因此,将刑事诉讼当事人的位置摆到与追诉机关平等的地位上来是发展的必然趋势。
2.确立沉默权有助于实现程序上的公平。现代法治国家刑事诉讼注重程序的正当,强调尊重和保障受讯问人的人格尊严和意志自由,沉默权就是一个具体体现。从理论上讲,沉默权是同强调诉讼结构平衡、当事人的主体地位、无罪推定原则及举证责任的原理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因为强调诉讼中控、辩双方的对等性,就不得对受追诉的人科以协助追诉一方追究其刑事责任的义务。根据无罪推定原则,任何人在被法院依法宣判有罪以前在法律上视为无罪的人,那么,指控其犯罪的一方为证实其有罪,就必须负有提出充分证据的责任,而不能强迫他本人提出证据证明自己有罪或者无罪。
3.确立沉默权是遏制刑讯逼供的客观需要。刑讯逼供获取口供的现象一直是我国司法领域的顽疾,长期以来屡禁不止。修改前后的刑事诉讼法,虽然都明确规定了“不轻信口供”,“严禁刑讯逼供”,但在实践中因刑讯逼供导致冤假错案的现象屡见不鲜。其原因是多方面的:传统习惯的不良影响、有罪推定观念的束缚、办案经费的匮乏、侦查人员素质水平等等,但最根本的原因其实还是在“证据”本身,即司法实践过分依赖言词证据--口供。如果免除犯罪嫌疑人如实陈述的义务,赋予其保持沉默的权利,讯问者实施逼供行为的违法性就有了十分明确的界限,有利于促使刑事诉讼程序由“口供中心主义”向“证据裁判主义”转变,由片面强调惩罚向惩罚犯罪与保障人权方向转变。
(四)建立沉默权制度的设想
沉默权不是孤立的存在,而是一项系统工程,不仅要有立法者的决策、执法者诉讼观念的转变、公众认识的提高,而且要建立健全配套的运行机制和相应的保障机制。当前条件下,需要建立我国最低限度的沉默权的保障机制:
1.全面确立无罪推定原则。无罪推定原则是现代法治国家普遍承认和确立的刑事诉讼的基本原则,是沉默权构建的理论基石。修改后的《刑事诉讼法》尽管吸收了“无罪推定”原则的合理因素,但并没有全面规定无罪推定原则。因此,应在刑事诉讼法中进一步明确无罪推定原则,将《刑事诉讼法》第 12 条修改为:“任何人在人民法院作出生效判决之前,应被视为无罪的人,享有沉默权。”
2.明确规定不被强迫自证其罪规则。废除我国《刑事诉讼法》第 93 条“犯罪嫌疑人对侦查人员的提问,应当如实回答”的规定。在《刑事诉讼法》“任务和基本原则”一章中增加一条,即:“任何人都不受强迫作不利于自己的陈述,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在刑事诉讼中有权保持沉默,但法律另有规定的除外。禁止将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的沉默作为从重处罚的情节。”
3.建立包括作证豁免制度在内的鼓励被告人积极供述的制度。一是适当借鉴“辩诉交易”制度。辩诉交易制度除了起到弥补对抗式审判程序效率缺陷之外,更重要的它是一种通过法律利益悬赏引导被告人招供的重要机制。可以根据我国的国情,对于自愿认罪的被告人,在量刑时予以适当从轻处罚。同时,在程序上可以进一步简化,以提高诉讼效率。二是建立作证豁免制度。作证豁免应仅限于证据豁免,对某些被告人陈述的对自己不利的事实可不作为对其指控的证据,可以按照法律规定免除其刑事责任,证据豁免应只限于黑社会组织性质的犯罪、恐怖犯罪以及跨国犯罪等重大复杂的案件,以有利于及时侦破案件,打击主要罪犯。
4.完善我国的证人出庭作证制度。沉默权的确立必将使得刑事审判程序进一步趋向对抗化,对口供的依赖转变为对证人证言的依赖。然而受我国经济的发展,民主法制建设状况,司法人员的素质,社会传统观念和有关配套性法律、法规不完善等多种因素的限制,刑事审判中,证人出庭作证极少,干扰了正常的刑事审判程序的进行。因此,需要完善证人出庭作证的制度及其配套措施,保证有作证义务的人出庭作证。一是要强化证人出庭作证制度,明确其拒不出庭作证的法律后果。二是建立和完善证人及其家属保护制度和司法救济制度。对证人及其家属在证人出庭时的人身权利和应享有的各种权益予以保障,特别是要规定对直接或变相打击报复出庭证人的行为人,不论处于何种诉讼阶段,均应当给予经济、行政或法律的严厉制裁。三是明确证人作证经济损失补偿制度和奖励制度。对于履行出庭作证义务的证人,应根据公平、合理的原则对因作证支出的费用和误工费给予经济补偿,明确规定出庭作证的补偿标准及实施办法,由专职部门(法院)进行管理和分配,对积极作证的证人给予一定的荣誉和物质奖励。
5.健全对刑讯逼供者的责任追究制度。我国《刑法》和《刑事诉讼法》一直是禁止刑讯逼供的,但事实上却是禁而不止。刑讯逼供现象存在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没有严格的责任追究制度,同时缺乏侵权救济途径。所以,有必要建立多渠道的侵权救济途径,加大对刑讯逼供案件的查处力度,严格追究违法者的责任,以有效制止侵权行为。建议修改《刑法》第二百四十七条,增加规定“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致人伤残、死亡的,依照本法第二百三十四条、第二百三十二条的规定定罪从重处罚。”
第三篇:沉默权制度浅析
沉默权制度浅析
摘要:沉默权制度是英美法系国家刑事诉讼中具有特色的一项制度,它体现了对人权的尊重和保护,也是“无罪推定”的形式诉讼基本原则的重要体现,本文从中国的视角研究沉默权,以期为我国的刑事诉讼完善提供有益的帮助。
关键词:刑事诉讼;沉默权;程序正义
一、沉默权沿革
沉默权在西方具有悠久的历史传统,古罗马关于自然正义的司法原则包含了沉默权的内容:“正义从未呼唤任何人揭露自己有犯罪”。实际上沉默权滥觞于17世纪英国的李尔本案件。1639年约翰.李尔本在法庭上大声疾呼:“任何人都不得发誓自己的良心,来回答那些将使自己陷入到刑事追诉的提问,哪怕是装模作样也不行。”面对高踞座上的皇家大法官李尔本死不开口,法官恼羞成怒不仅判决他藐视法庭并将其拖到伦敦塔下公开施以鞭笞。可以说约翰.李尔本是幸运的,1641年英国光荣革命取得胜利,议会掌握了政权,并宣布李尔本案件的判决不合法,废除了星座法庭,并禁止在刑事案件中依“职权宣誓”。李尔本的起诉使沉默权在与纠问程序的斗争中取得了胜利。就在第二年一个由12名盎格鲁主教组成的代表团向由清教徒控制的议会起诉,呼吁国王保护他们在上议院的豁免权,在这一案件的审理中沉默权被人们所主张。
1688年,国王詹姆斯二世起诉7个主教违抗他关于取消所有反对极端主义法律的命令,这个案件使得“沉默权”在英国终于牢牢地站稳了脚跟。在西方各国的刑事诉讼中,大多数赋予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沉默权,并且被认为是受刑事追诉者用以自卫的最重要的一项诉讼权利。但并没有把沉默权的适用范围扩大到了法庭审判前警察对犯罪嫌疑人的审讯。直到进入20世纪中期以后,在1966年米兰达诉亚利桑纳洲案件中对米兰达规则的确立才标志着正式将原来的“审判沉默权扩展成了审讯沉默权。”
17世纪之后,随着资产阶级政权的逐步确立,沉默权在法律中得到确认。许多国家将沉默权直接规定在宪法之中,可见,沉默权作为现代法制国家促进我国刑事诉讼制度的民主化的一项基本人权,作为刑事司法公正的最低限度标准之一,得到了普通的强调和维护。
二、“沉默权”在中国
在我国刑事诉讼中,从最初的侦讯到审查起诉过程中的讯问,再到法庭审理阶段的询问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都没有保持沉默的权利,而反倒有“如实供诉”一切与案件有关讯问的义务。为什么现行法对于沉默权采取如此强硬的态度,而且还明确肯定犯罪嫌疑人有“供诉义务”呢?其原因归结如下:
1、历史传统文化的影响
在我国的整个历史长河中似乎看不到人权的影子,中国社会的传统特征是等级和身份,在市民社会中的个人地位相对于几千年来的皇权或是现在国家的公权利都是微不足道的。虽说我们现在提倡法治,但从现实状况看来似乎有些举步唯艰的态势。刑讯逼供的现象屡禁不止,错案、冤案成为媒体的头条已不再是罕事。在改革开放的步调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个人的法律地位和实际地位都有了明显的提高,社会生活中的个人自由也有了起码的保障。但我们所不容忽视的是传统文化中的一些野蛮落后的东西并没有完全消失。
2、我国本身的刑事诉讼制度的影响
在我国的1979年《刑事诉讼法》中,基于发现实质的需要对于与沉默权直接对立的“供诉义务”予以了肯定,这无疑使我们看到“沉默权”在中国刑事诉讼制度中缺少必要的背景支持,而“供诉义务”却有其坚实的现实基础。
3、国家政治体制和社会管理体制的影响
在一个社会主义国家里,我们所提倡的是共产主义。在长期实行高度集中的政治体制和社会管理体制的笼罩下,我们主张个人服从组织、下级服从上级、地方服从于中央,在处理利益关系上的基本原则是个人利益服从集体利益,集体利益服从国家利益,绝不允许个人的任何利益优先与国家惩罚犯罪的需要,更不能容忍已经成为权利约束对象的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对于国家追究犯罪的任务构成威胁。
三、沉默权在中国不应是奢侈品
我国在1996年修订《刑事诉讼法》时曾对于是否将沉默权写入有过激烈的争论,遗憾的是最后它搁浅了,但沉默权在我国也算是得到了一次启蒙。但在我国正式签署《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之后,沉默权在我国法律界再一次得到了关注。根据国际、国内情势看来笔者认为在我国刑事诉讼中建立沉默权势在必行,其“必然性”表现在:
(一)建立沉默权有利于加强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基本人权的程序保障促进我国刑事诉讼的社会公信力。“人权问题”在21世纪的今天早已成为现代法制建设的一项重大课题,而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这一特殊人群的权利更是不容忽视。它实际上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宪法权利在刑事诉讼的延伸,而作为一项基本人权它所享有的权利不仅包括基本的生命健康权还包括其所享有的各种自由,作为刑事诉讼的主体,其言论自由就必然得在刑事诉讼中得以实现。
(二)建立沉默权有助于抑制刑讯逼供的违法行为,根治刑事司法中的这一毒瘤。“供诉义务”的存在导致大量无辜的公民在非法审讯中意志瓦解,最后作出不真实的供诉。这难道不是“刑讯逼供”的诱因或是错案冤案频出的先导吗?“追求客观事实”是贯穿中国刑事诉讼程序全过程、指导公检法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的基本理念,所以建立沉默权可以说是根治刑讯逼供的必要一环。
(三)建立沉默权是履行国际义务与国际法接轨的必然要求。“条约必须信守”这一项基本法治精神早已为大家所知悉,若不信守条约则形同虚设。1998年10月5日我国正式签署联合国《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并且赞同《联合国少年司法最低限度标准规则》。那么不自证其罪的特权作为这两个国际公约中所倡导的司法文明的核心内容之一,我们怎么置之于不顾呢?
四、“沉默权”制度构想
(一)在现行立法中对沉默权进行肯定。不仅包括基本法《宪法》以及《刑事诉讼法》,还包括有公检法三机关在具体的司法过程的各项行政法规等都应当对其进行说明,使之与沉默权相协调。
(二)在具体的执法过程中为沉默权建立保障机制。完善我国刑事诉讼法,建立刑事诉讼的人权保障机制,是中国法制现代化的必由之路。不仅赋予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这一基本人权还告之这一基本权利,使其价值得到有效发挥、权利得以保障。
(三)对沉默权的具体内容进行完善,以适应我国的具体国情。鉴于中西文化的现实差异,我们在立法时更应当注意结合现行国内的法制状况对其内容进行合理的调整,主要内容包括:
1、在沉默权与无罪推定的必然逻辑联系上,我们应当把无罪推定作为沉默权的理论基础和保障;
2、在引入沉默权后为了避免其带来的负效应,我们应当真正落实坦白从宽的刑事政策,将其上升为法律规定,鼓励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积极认罪服法;
3、建立权利告之机制,避免司法人员利用这一漏洞来诱取口供;
4、转变侦查体制,把侦察讯问权与羁押管理权分开,侦查官提审犯罪嫌疑人必须经羁押机关的批准;
5、完善我国的证人出庭作证制度,明确其法律后果,并为其建立物质补偿和啊安全保障制度,使证人无后顾之忧。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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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沉默权制度法律论文
沉默权制度法律论文
沉默权制度法律论文
随着我国政府签署加入联合国《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后,引起了各界对于沉默权制度在我国确立的广泛关注,讨论声此起彼伏。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沉默权尚不具备在我国确立的条件,同时也应看到沉默权现已成为国际人权法确认的一项基本人权,是现代法治国家刑事司法制度的一项重要内容,我国引入沉默权是大势所趋,结合我国国情创造有利条件,从而建立具有中国特设的沉默权制度。
一、沉默权的概述
(一)沉默权的含义
关于沉默权的含义,学者们众说纷纭:有的学者认为,沉默权就是保持沉默的权利;有的学者认为,沉默权就是不说的自由;还有学者认为,所谓沉默权是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诉讼中有权保持沉默。对于上述观点,我认为并没有很好的诠释出沉默权的基本含义。我认为沉默权应包括三重含义:一是享有沉默权的'主体',是'被追诉者',也就是在刑事案件中被追究刑事责任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二是与权利主体相对应的是'追诉者',即刑事案件中的公安、司法人员;三是沉默权的行使方式是'保持缄默不语'。所以沉默权的含义就是指'被追诉者(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对追诉者(警察、检察官、法官等)的讯问享有缄默不语的权利'。
(二)沉默权的产生
沉默权最早形成于英国法,已不容置疑,但其思想渊源却并非来自英国普通法,而是基督教的学说和教义以及欧洲大陆普通法。
早在公元3世纪,基督教信仰就要求对于违反教规者处以公开忏悔,但对于罪过的供认只需要私下进行。《圣经》的《马太福音》第五章中,耶稣对于'宣誓'提出了批评:'你们还听见有吩咐古人的话说,不可违背誓言,而应当遵守向上帝所起的誓。只是我告诉你们,什么誓也不要起。不可指着天起誓,因为天是上帝的宝座;不可指着地起誓,因为地是上帝的脚凳。也不可指着耶路撒冷起誓,因为耶路撒冷是大王的京城。还有,不可指着自己的头起誓,因为你甚至不能让你的一丝头发变黑或变白。你们的话是就说是,不是就说不是,如果再多说,就是从恶中出来的。'这一段话被后来的基督教徒以及17世纪的英国国教以外的教民引用来抵制教会法诉讼程序中的'职权宣誓',并且竭力反对任何宣誓。这些都表达出一种不公开自我控告的思想。
12世纪以前,在欧洲大陆和英国,神判都是一种主要的审判方法。如英格兰盛行的'涤罪誓言'、'考验'、'决斗'等模式。从历史角度看,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启蒙运动,使英国社会开始重视个人权利,人权意识开始觉醒。立法者们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为了不使民众对法律制度的不信任,影响社会的稳定,国家统治秩序和利益。基于此,英国才会发生在法制历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李尔本案。
从'不自我控告'到'不被强迫自证其罪'及沉默权又经历了相当长的历史演变时间。
18世纪初期,律师在普通罪案中经法官许可,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进行辩护案件的增加,到18世纪80年代,律师在普通罪案中担任辩护人已经相当普遍。律师对刑事诉讼的广泛介入导致刑事诉讼构造的转型,即由传统的'被告人说话'模式转向'审查控诉'模式,当事人主义刑事诉讼的基本特征逐渐显现。在这样一种诉讼模式下,原来集中于被告人一身的辩护职能与作证职能因律师的介入而分开,被告人在普通法上的沉默权开始在英国普通刑事案件的审判实践中形成。
(三)沉默权的发展
从历史的角度出发,沉默权在1688年,以英国的'李尔本案'审判为契机,最终确立了沉默权制度以后,在世界上的很多国家有着广泛的应用。美国是最早移植这一制度的国家,体现在美国联邦宪法第五修正案的规定:'不被强迫自我归罪特权';沉默权在美国真正确立的标志是:'米兰达规则'的运用,即在审判之前,警察必须明确告诉被捕者以下权利:(1)他有权保持沉默;(2)如果他选择回答,他所说的一切都将作为法庭的证据;(3)他有权在审判时有律师陪同;(4)如果他没钱请律师,法庭有义务为他指定律师。
受英美法系国家的影响,德国、日本等大陆法系国家通过对刑事诉讼法的立法、修正把沉默权引入到诉讼程序中;如:《德国刑事诉讼法》第136条规定,'依法享有就指控进行陈述或者对案件不予陈诉的权利,并有权随时地包括在讯问之前,与由他自己选任的辩护人商议','对被指控人决定和确立自己意志的自由,不允许用虐待、疲劳战术、伤害身体、服药、折磨、欺诈或者催眠等方法予以侵犯'。《日本宪法》第38条规定'不得强迫任何人作不利于自己的供述',其《刑事诉讼法》第198条第2款规定,'在进行前项调查时,应当预先告知被告人没有必要违反自己的意思进行供述的意旨'。第311条第1款规定,'任何人可以始终沉默或对于每个质问拒绝供述'。此外,我国的台湾、香港、澳门地区的刑事诉讼法中也有关于沉默权的相关法律规定。
随着刑事司法国际化进程的日益推进,特别是各国对保障最低限度人权标准所做的努力,联合国最终确立了沉默权制度是在1966年第21界联合国大会通过的《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公约》上。沉默权制度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被世界上100多个国家国内法和国际性法律文件、公约上确立,并得到有效的推行,相信一定有其自身的合理性。按照陈光中教授的说法,'一个问题能够在历史上多年来存在着争议,一个古老的问题在现代法律中能够作为变革的重要内容,这本身就说明了这个问题的生命力以及对该问题研究的必要性'。
二、沉默权与我国现阶段国情的冲突
发现真实、公平正义、保障人权、追求效率是各国实现法律价值观的重要体现,沉默权在世界各国的相继确立对我国现代法治的改革产生了一定的影响,遗憾的是,沉默权在我国至今还未正式确立起来。在法律上,对一项权利的确认必须遵循现实性和可能性的准则,脱离现实的社会基础,仅仅从价值、制度的层面上进行探讨与论证,其实践意义是有限的。因此,'人权的普遍性原则必须与各国具体情况相结合,即使是世人公认的最一般原则,如果脱离了具体情况,也未必行得通'。从这个意义上讲,探求中国的社会状况,分析影响我国沉默权确立的原因,对于我们正确引入和借鉴沉默权有着更大的意义。
(一)我国传统文化观念的影响
实事求是的讲,我国传统的文化观念对沉默权有着很大的抵触和抗拒,成为实现其价值的现实障碍。从传统上说,我国是一个国家本位主义中央集权的国家,国家至上、集体至上的观念在对国人有很深的影响。中国人普遍的价值观是:先有国后有家,先有家后有人;国家、集体和个人的利益是一脉相承、紧密相联的;当出现相互矛盾、相互冲突时,应本着先国家后集体,先集体后个人的原则进行调节。由此导致个人的权利意识极为淡薄。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与中国传统的社会结构分不开的。'传统中国社会是一个在自给自足和血缘关系基础上成长起来的东方式农业社会。以农业文明为依托,以家庭血缘关系为根基的宗法社会,构成了传统中国社会结构的基本表征'。这种社会形式存在了两千多年,在这种封闭的自然经济形式下,生产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交换而是为了满足自身的需要。在这其中,处于支配地位的家长、封建主是生产和消费的决定者,而其他社会成员则是作为他们的附属而存在的。这种社会经济结构所决定的社会价值观强调的是个体对主体的依附性和从属性。
于是在处理个体与个体、个体与一定集团以及个体与国家的关系时,占支配地位的原则是以服从为中心,以义务为本位。从而造成作为社会个体的每个独立的人'都生活在一个范围宽泛、内涵复杂甚至捉摸不定的'义务丛'中,对君主的义务、对主人的义务、对所依附的社会集团的义务、对社会的义务、对国家的义务、对丈夫或父母的义务、对亲族或宗族的义务。这些义务往往是片面的,即没有权利相对应。天长地久,则导致了每个个体心理、观念乃至人性的'义务化',即义务感是个体人格、心理和意识的主导因素'。
在这种传统价值观念的影响下,中国人的个性被泯灭了,为了符合其在'义务丛'中的各种角色要求,只能循规蹈矩,而不是发展个性、实现权利和追求自由。建国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里,我国实行的是纯之又纯的计划经济,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生活的一体化和秩序化是我国社会的中心价值取向。
在这期间,所进行的社会变革更多地带有浓烈的政治色彩,并没有实现思想和文化上的变革。从社会关系来看,'高度集权的政治结构和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使得控制所有政治、经济、文化资源的党政权力全心全意所追求的只是社会秩序和铁板一样的计划,个人只是作为实现国家目的和政府经济计划的手段而存在'。因此,在当今中国,除了被追诉人的利害关系人和部分媒体、学者以外,旨在对被追诉人进行保护的沉默权引不起社会的广泛兴趣,立法机关对这样一个大多数群众不甚关心的沉默权也缺少关注,整个中国社会缺少建立沉默权的内在动力。
(二)刑事犯罪率高的影响
我国正处于市场经济和城市化社会转型时期,各种刑事犯罪突出,犯罪率居高不下,社会治安状况不时出现恶化,大的恶性刑事案件时有发生。尤其是一些暴力犯罪、有组织的犯罪、黑社会性质的犯罪、智能型的犯罪和跨国性的犯罪日益猖獗,犯罪率不断上升,人们缺少一种普遍的安全感。据统计,从1994年开始,我国的刑事犯罪案件数量稳定在170万件左右。1994年,全国检察机关共批准公安、安全提请逮捕犯罪嫌疑人598633名,提起公诉570693名,比1993年分别增加12.4%和18.9%,1995年比1994年又上升了12.67%。与此同时,重特大恶性刑事案件频繁发生。检察机关查处的国家公职人员职务犯罪大案增多,腐败犯罪没有得到根本遏制。
上述情形表明,需要进一步加大打击力度,提高办案效率。犯罪嫌疑人的如实供述会加快侦破案件的进度和诉讼进程,且与口供以外的其他证据相比,节省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有利于司法机关准确、及时的查明案情,正确处理案件,从而能对犯罪保持高压和高效的打击,以更有效的遏制和减少犯罪的发生。在司法实践中有大量的犯罪案件是依赖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而获得线索并得以侦破。1998年,全国检察机关促使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坦白交待获得犯罪线索17176件,揭发他人涉嫌犯罪的线索73867件。
(三)刑事诉讼制度本身的缺陷的影响
我国刑事诉讼法第九十三条明确规定,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应当承担如实供述义务,这与沉默权制度直接对立。'如实供述'被运用于侦查、检察和审判三个阶段, 无论追诉者在哪一阶段保持沉默或拒绝回答官方问题都被视为态度不老实,是抗拒的表现,在证据足以定罪的情况下,对于被告人将根据'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从重处理。即使《刑事诉讼法》第32 条规定:'审判人员、检察人员、侦查人员,必须依照法定程序,收集……各种证据'。第35 条规定::'严禁刑讯逼供和以威胁、引诱、欺骗以及其他非法的方法收集证据'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沉默权。
相反,实践中对于强制取得的口供能否作为起诉和审判的依据,法律上没有做出明确的规定,而司法实践中并不完全排斥这类证据的使用,从而使得禁止强行取得口供的规定未得到有效落实、刑讯逼供现象屡禁不止。可见,沉默权这一'舶来物',在我国还面临着立法障碍。在立法未修改之前,我国不会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沉默权。
(四)侦查手段局限性的影响
在任何国家,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供述都是最重要的证据来源,虽然从理论上说,沉默权可以促使侦查机关侦查方式的改变,去努力获取其他证据,但在实践中,对某些犯罪案件如贿赂案的揭露和证实,口供是不可缺少的。此外,侦查机关侦查方式的改变还要受到包括自身条件等各种因素的制约。
我国刑事侦查资源不足,特别是科技含量、物质条件以及人员数量、素质等各方面的不足,使得在实践中破案在一定程度上需要靠口供来解决。而沉默权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获取口供的难度,使得取证变得更加困难。因此,对于我国所处的上述现状来看,侦查手段的局限性,在相当程度上制约着沉默权在我国的推行及发展。
(五)我国的律师制度的影响
在我国律师在侦查阶段介入刑事案件,仅有为犯罪嫌疑人提供法律咨询、代理申诉控告、代为申请取保候审的权利。律师要会见在押的犯罪嫌疑人,侦查机关可以决定是否派员在场;而侦查机关讯问犯罪嫌疑人时,律师却不能在场。犯罪嫌疑人行使沉默权,律师根本不能从中保护其合法权利。
此外,刑诉法规定公诉人出庭的案件,被告人因经济困难或其他原因没有委托辩护人的,法院可以指定承担法律援助义务的律师为其提供辩护。司法实践中,律师一般对妇女、儿童提供法律援助的较多,而为其他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提供法律援助的则很少,在这种情况下行使沉默权,被告人的权益很难得到真正地保护。
三、建立健全有中国特色的沉默权制度
如前所述,沉默权的产生和发展有着特定的历史条件,沉默权并非一项完美的权利,其引入也并非有百利而无一害,但是,对沉默权的引入是我国法治发展的趋势。我们应当看到,在当前有限的司法资源的前提下,尚未建立相关配套制度,贸然引入沉默权必然会导致刑事案件侦破效率的降低以及诉讼成本的加大。因此,在实现沉默权的道路上必须循序渐进,逐步建立和完善相关法律制度。所以笔者认为:对沉默权的建立并不仅仅是刑事诉讼法的完善这么简单,需要由宪法和刑事诉讼法两级法律予以全面肯定方能真正建立,并且其法律实践效力的产生及弊端的避免还需要一定的保障、配套机制来加以完善。
(一)相关法律的完善
1787年美国宪法第5条修正案规定:'任何人……享有不被强迫自证其罪的权利'。1982年的加拿大《权利与自由宪章》第7条规定:'每个人都有生存、人身自由和安全的权利,除非依据基本正义的原则,不得剥夺'。1946年日本《日本国宪法》第38条规定:'任何人不得被强迫作不利于自己的供述;出于强制、拷问或胁迫,或者经过不适当的长期扣留或拘禁后的自白,不得作为证据;任何人如对其不利的唯一证据为本人口供时,不得定罪成科以刑罚'。
纵观世界主要国家宪法对人权的保护,笔者认为在我国的宪法中明确'不被强迫自证其罪权'为公民基本权利之一,在《宪法》第41条规定后增加第42条规定,具体内容:'尊重与保护人权;任何人在被人民法院最终认定有罪之前,都处于无罪的诉讼地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刑事诉讼中享有保持沉默的权利,但法律有特殊规定的除外。'从诉讼角度看,无罪推定原则是构筑现代民主诉讼的重要支柱。因此,首先确立无罪推定原则为刑事诉讼法的基本原则,才能使'沉默权'有其理论基础和保障的前提。其次,强化刑事诉讼的民主化及对公民权益的保护,要坚决改变过去常常把讯问当作是强制措施的自然延伸的做法。要做到:
第一,限制讯问时间,明确对犯罪嫌疑人连续讯问的时间界线,特别是要保证在押人员饮食、饮水、休息等基本的生理需求。
第二,禁止夜间讯问,确属需要夜间讯问的,也应当在手续和程序上予以严格控制。
第三,对讯问过程的监督和控制。在经济发达地区可以逐步建立讯问监控系统,采用同步录音方式,等等;在经济欠发达地区,尽量减少非正式侦查人员实行讯问。最后,应加大对庭审制度改革的力度,可以参照日本的《刑事诉讼法》第311条'对起诉书的认可与否程序和提问被告人'制度取代目前我国所采用的'讯问被告人程序'的制度。
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下列特殊案件、情形中不得行使沉默权:(1)危害国家安全罪;(2)危害公共安全罪;(3)黑社会性质、恐怖组织犯罪;(4)贪污受贿罪;(5)有证据证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案发时间内在现场出现的;(6)有人指认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即时犯罪或者逃离犯罪现场的;(7)在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人身、衣服、住处、车辆、电脑和随身携带物品中发现有赃物、作案工具或可疑痕迹的;(8)情况紧急的。
实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立功折罪'的刑事政策,鼓励犯罪嫌疑人自首或坦白的供述,这与沉默权制度并不矛盾。警察不得采用刑讯逼供以及威胁、引诱、欺骗等方法强迫犯罪嫌疑人供罪,但如实坦白其罪行理应受到鼓励。即使犯有重罪,只要能自首或坦白认罪,也应依法从轻或减轻处罚,给犯罪者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样有利于社会的稳定,符合人道主义的要求。
过去的种种经验、教训告诉我们:'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立功折罪'的政策被扭曲,即该从宽的没有从宽,该严惩的却逃避了严惩。无论如何不能抛弃这一项行之有效的政策,而应当纠正偏差,不折不扣地贯彻执行。
(二)刑事诉讼法中相关制度的完善
权力之所以能成为权力,必须要有保障权力正常行使的法律机制,否则该权力在实践中只是一句空谈,非法证据排除规则正是法律对沉默权的一项保障措施,以排除司法机关非法取得的口供证据及其他证据的采用,防止'毒树之果'在刑事诉讼中盛行,来保障沉默权的行使。
第一,在证据制度上:实现由'口供中心主义'到'证据裁判主义'的转变;
第二,在证人作证制度上:加强对证人权益的保障,加大对拒证证人的惩罚,提高证人出庭作证率;增加'证人作证豁免权'的规定,允许在特殊情况下对证人进行'证据豁免'或者'罪行豁免';
第三,在证明标准上:实行'排除合理怀疑'标准,摒弃绝对真实的观念;
第四,确立'非法证据排除'规则和自白任意规则。
加大律师对刑事诉讼的介入程度,行使辩护权,有利于保障控、辩双方的适当平衡,确保诉讼的公正,防止冤假错案的发生,是寻求长治久安的治本之道。在目前我国的刑事诉讼现状中,律师介入不足是一个明显的缺点,尤其在侦查阶段,我国律师所起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这不利于犯罪嫌疑人权利的维护。
实践表明,刑讯逼供、诱供等强迫犯罪嫌疑人自证其罪的侵权行为主要发生在侦查阶段,从国际司法实践中看,律师的提前介入、便利的会见制度、讯问时的在场权等是维护犯罪嫌疑人合法权利不受侵犯的有效措施,尤其是讯问时的在场权,能有效地防止非法讯问的发生,对犯罪嫌疑人的沉默权是很好地保障。因此我国应当完善律师对刑事诉讼过程的全面监督权,减少对律师会见犯罪嫌疑人的约束规定,逐步赋予律师讯问时的在场权及其它权力。
(三)其他相关制度的建立
沉默权的建立不仅要对宪法和刑事诉讼法的完善就可以建立的,还需要其他相关制度的配合实施,才能更好的实现沉默权。
1.建立和完善对犯罪嫌疑人独立的羁押管理机制
在我国,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在被法院判决宣告有罪前,一般均处在各地看守所的羁押之下。看守所名义上虽然是各地政府的看守所,但在实际上处于公安机关统一主管和领导之下,看守所的工作人员也是各地公安机关的正式民警,各级公安机关均把看守所当做自己的内部科室进行管理。
改变目前监管机制,羁押的决定机关与执行机关应分离。该制度在许多国家是一项比较通行的制度,有利于保证和落实犯罪嫌疑人的合法权利。我国可以借鉴国外的经验,考虑设立一个独立于公安机关的中立机构对收押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进行人身检查。对严重的违法取证行为,如刑讯逼供,向有关机关提出处理建议的权利等。
2.建立辩诉交易制度
辩诉交易制度是指控辩双方就案件的某些问题进行交易,控方为了让被告人认罪以减少诉讼环节,而辩方则为了获得不起诉或以轻罪起诉的减轻处罚而进行的。在西方国家现行的辩诉交易制度是一项试图通过对犯罪处罚程度的改变而鼓励真正的罪犯在刑事诉讼过程中放弃沉默权,主动认罪的法律制度,在实践中已有效证明,辩诉交易制度能够减少沉默权导致真正罪犯认罪率降低的副作用,又不会破坏沉默权制度的立法目的。
在我国实行辩诉交易制度可以有效地减少诉讼环节,降低诉讼成本,有利于沉默权在我国的实现。
3.建立沉默权的告知义务
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知道自己的权利是行使权利的前提条件,因此在侦查阶段要求司法机关必须在犯罪嫌疑人被羁押后第一次被讯问前履行权利告知手续。沉默权的告知方式一般采用口头方式,但有些时候告知必须采用书面形式,如为了避免事后在是否告知沉默权问题上发生争执,则必须让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事先准备好的书面材料上签名,表示自己已知道这一权利。
关于告知的内容,立法时可以参考美国的'米兰达警告',主要有以下内容:'你有权保持沉默;你所说的一切都可以并且将会在法庭上用来反对你;你有权跟一名律师商谈一下,并且在审讯你的时候由律师
陪同在场;如果你没有钱请律师,并且希望有律师代表你,将会免费给你指定一名律师。我向你解释的这些权利,每一项你都理解了吗?知道了这些权利之后,你愿意现在跟我们交谈吗?'这些内容既包括了权利告知,也包括对是否放弃权利的提问。
(四)加快司法独立改革
司法独立是指司法机关依法行使职权,依据法律事实。依照法律的规定对案件做出公正的判决,而不受任何其他机关、团体、个人的干涉。虽然我国的宪法、三大诉讼法、人民法院组织法以及法官法都有'法院依法独立审判,不受政府机关、社会团体和个人的干涉'的相关规定。但因其规定的司法权的有限性和非完全性,目前我国法院对政府的依赖程度还很高,特别是我国目前还未确立对法院的中央财政预算划拨机制,在人力、财力、物力三方面都由政府所决定,必须依靠地方政府财政的支持,导致司法机关在地方各级党委、人大以及政府甚至包括行政机关等的干预下显得无可奈何。虽然对司法独立的呼声很高,改革也正在进行当中,但可以预见,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法院和司法无法完成完全的独立,还要进行艰苦的奋斗才可能达到独立王国。尽快实施司法独立才能树立公民的法律信心和民主信心。
任何司法制度的提出和改革都要受到国家政治、经济、社会诸因素的制约和影响。同样,沉默权作为当今司法制度不可缺少的一项内容,其实施更不可能一蹴而就。我国引入沉默权制度是一项庞大的系统工程,只有实际考察,深入的分析,结合我国现实的国情、立法现状和精神等,综合考虑各方面的因素,注意公民权利和国家权力之间的均衡,沉默权制度和相关配套制度改革的同时进行,才能确定具有中国特色的沉默权制度得以真正实现。)
第五篇:沉默权制度引入的思考专题
刑事侦查学
沉默权制度引入的思考
10法学五班 王源 2010300080205 沉默权制度是否应该引入中国刑事司法制度之中,每到刑事诉讼法修改之时,总能引起极大关注和热烈讨论。特别是,近年来大量因刑讯逼供而引起的冤假错案频频被曝光,引起了社会公众对国家司法制度的强烈质疑,严重打击了社会公众对于法律维护社会公平正义之价值的信心。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之下,一些学者试图借鉴法治发达国家已经相对成熟的沉默权制度,解决我们所面临刑事侦查困境,探索刑事法治发展的道路。
(一)沉默权释义
沉默权是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对刑讯官员提问依法可以保持沉默或拒绝回答而并不因此受到追究的权利,讯问官员则有义务告知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此项权利。沉默权制度是被追诉者面对追诉机关时的防御手段,其消极作用在于被追诉者在面对警察讯问时有保持沉默,不自证其罪的权利,而其积极作用在于违反沉默权规则所获得的被告人陈述,被告人有权请求不将其作为定案的根据。
(二)沉默权制度历史渊源
沉默权制度的发展及形成经过了漫长的历史,在社会因素及司法实践的孕育之中逐步确立。
追溯历史,沉默权制度的发展主要经历了三大阶段:第一阶段为消极沉默权阶段,即不得以被追诉者之沉默做出不利于他的推论,其标志是英国17世纪的约翰·李尔本案件。第二阶段是积极沉默权阶段,即将被追诉者的沉默转化为侦查、检察和审判机关的义务,其标志为美国于2O世纪60年代确立的“米兰达规则”。第三阶段是限制沉默权阶段,即对沉默权的行使做出适当限制,其标志是英国1994年《刑事审判与公共秩序法》。下面,将重点介绍沉默权确立的标志——米兰达案及米兰达规则。
“米兰达规则”形成的一个重要背景是美国国家基本法对刑事诉讼、刑事侦查中被追诉人权利的保护性规定已经形成。1791年,美国宪法第五修正案明文规定“任何人不得在刑事案件中被迫自证其罪”;1868年批准生效的美国宪法第十四修正案进一步规定:禁止执法人员“未经正当法律程序而剥夺任何人的生命,自由和财产”。这为沉默权的实现提供了程序保障。1963年3月3日晚,米兰达在车内强暴一名妇女,随后释放。后经被害人描述和辨认,警方依法逮捕了米兰达,米兰达供认罪行并在供认书上签字。案件宣判之后,米兰达以警察违反了宪法第五修正案为由向美国最高法院提出上诉。美国最高院支持了米兰达的诉讼请求,认为被告虽没有受到身体强迫,但是“警察局的关押环境和复杂的讯问手段就构成了警察迫使许多嫌疑人讲话的不可否认的力量”,这种场合下所作的供述不足为证。由此,著名的“米兰达规则”应运而生,它要求警察在将犯罪嫌疑人拘捕后进行讯问前,必须告知其享有保持沉默的权利,即“你有权保持沉默,你可以不回答任何问题,否则你的陈述将会成为对你不利的证据”。
(三)针对沉默权制度的价值分析
沉默权产生之初是为了将公民从教会法院神明审判、纠问式审判的司法恐怖之中解放出来,从而保障被追诉人应有的正当权益。但是,现代社会早已不是中世纪,以人权为核心的现代法治理念已经被世界各国所认同,针对沉默权的争论从来没有平息。
沉默权制度的优势表现在:第一,从自然伦理的角度来看,有利于保障人权,维护人格尊严。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自我保护是人的本能,因而强迫一个人说出不利于己的犯罪
刑事侦查学
事实,是违背人之本性的。保障被追诉人的沉默权,是对个人自由表达意愿的尊重,实质上是在保证一个人的其他天赋人权的实现。第二,从法律价值来看,有利于保护无罪的人不受法律追究,通过程序的办法维护实质正义。培根所言:“一次不公的判断 比多次不平的举动为祸犹烈,因为这些不平的举动不过弄脏了水流,而不公的判断则把水源败坏了。”第三,从刑事诉讼实践的角度来看,有利于平衡控诉双方的诉权,优化诉讼结构。在强大的国家追诉机关面前,沉默权赋予了被追诉人面对代表侦查机关自我防御的能力,当他完全无力对抗国家追诉的时候,至少还保持着最低限度自我保护措施——保持沉默。第四,从刑事侦查实践的角度来看,有利于一定程度上抑制刑讯逼供,迫使侦查机关改进侦查技术,侦查人员提 升侦查素质。沉默权的内涵是被追诉人不能被强迫要求自证其罪,侦查机关损害被追诉人此项诉讼程序权利而获取的供述不能作为证明其犯罪行为的证据。从程序上确认了侦查机关采用刑讯方式逼取被追诉人供述的违法性,不得不改用更加温和的询问方式,并通过寻找其他相关证据来证明犯罪行为。
但是,沉默权制度是一柄双刃剑,英国著名法学家边沁、美国著名法学家庞德曾十分激烈地反对沉默权:边沁把沉默权称为“人的思想所曾经发现的最有害和最荒谬的规则之一”;庞德在肯定其历史作用的同时,提出沉默权可能成为职业罪犯利用律师逃避法律制裁的避风港。沉默权制度的缺陷主要有:第一,给犯罪分子以可乘之机,不利于打击犯罪。沉默权是完全保护被追诉人的制度,职业罪犯可能利用这一便捷手段继续进行犯罪行为,侵害不特定社会公众的权益;从这种意义上而言,沉默权是以威胁并可能损害社会上多数公民的合法权益为代价来维护极少数人的利益。第二,降低侦查效率,提高侦查成本。侦查机关不能规定被追诉人供述案件真实情况的义务,强迫其为之供述亦因违反法定程序而丧失证据效力,显然会增加侦查机关的侦查压力,耗费侦查人员的时间、精力,延长侦查时间。第三,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刑讯逼供问题。刑讯逼供问题反映的是整个刑事侦查法律体系的缺陷、刑事侦查人员素质的低下,而不是让被追诉人对被追诉的犯罪拥有保持沉默的消极权利就可以完全解决。沉默权保护被追诉人权益的效果取决于它所依附或从属的整个法律体系的质量,不顾实际盲目引进可能会产生新的问题。
任何事物都是对立统一的矛盾体,沉默权也是如此。利弊相权取其轻,因沉默权的行使也许放过真正的罪犯,但他最终无法逃脱法律对他迟到的惩罚;而没有沉默权对被追诉人的适当保护,可能因一次错误判决而对无辜的人产生无法弥补的损失。因此,我们应当结合我国立法、司法实际,引入沉默权制度。
(四)沉默权制度引入的实践分析
我国有引入沉默权制度的外在压力和内在基础。从国际层面上来讲,凭借英国、美国以及英美法在全世界的影响力,沉默权制度在其产生和确立之后逐渐被众多西方国家所采纳,于20世纪50年就已经上升为国际人权法上的一项基本人权。而其中的相关国际条约中国已经签约,有履约之必要。从国内基础上而言,宪法明文规定“国家尊重和保障人权”、“公民享有言论自由”;刑法、刑事诉讼法均已写入了保护人权条款,刑事诉讼法以“未经人民法院判决,不得确定任何人有罪”确立了中国的无罪推定原则。沉默权以保护人权为宗旨,是无罪推定原则的应有之义,实在有引入沉默权的现实基础和实际需要。
沉默权制度的引入将让我们面临着两个紧迫的问题:一是,现有法律体系的调整;二是,沉默权消极效应的规避。
针对法律体系的调整,既要修正法律规范,也需要更新刑事侦查理念。其一,刑诉法93条明确规定了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如实回答义务”,明显有悖于被追诉人针对讯问“有保持沉默的权利”,必需修改或者删除。其二,针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传统刑事侦查理念应当更新。沉默权是被追诉人的一项权利,可以由其选择行使或者放弃;当被追诉人
刑事侦查学
选择放弃此项权利而向侦查机关如实坦白案件事实时,理应作为量刑的从轻情节予以考虑,但不能因为其行使不说的权利而受到责罚。因此,这句侦讯标语应当从每位侦查人员的内心深处抹去。
针对沉默权消极效应的规避,需要结合我国的刑事司法实际对沉默权的行使在一定范围内予以适当限制。以英国1994年《刑事审判与公共秩序法》为标志,各法治发达国家针对不断变化的新犯罪形式,出于打击犯罪的需要,纷纷对沉默权加以限制。美国经过于1984年的纽约州诉夸尔斯一案确立了“米兰达原则”的例外,基于公共安全的例外和基于紧急情况下不必宣读米兰达规则即可采取刑事措施;爱尔兰针对恐怖犯罪、毒品犯罪提出例外;加拿大更是通过1993年《证据法》的判例解释“本条规定废除了普通法上的拒绝自证有罪的权利”。结合各国经验,我们应当在针对涉及紧急情况和重大犯罪的时候应当限制被追诉人的沉默权,打击犯罪,以期保护更多的社会公众的利益。对于紧急情况和重大犯罪的界定,需要结合我国犯罪发生情况及各种犯罪的社会危害性程度来合理确定其范围,若范围过宽过广将使沉默权形同虚设,无疑是一种倒退。
总之,沉默权引入中国刑事制度就是一个利益均衡的考量。我们要寻求保护人权与打击犯罪之间的平衡点,千万不能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也不能因不敢尝试而止步不前。积极探索,努力实践,总能找到沉默权与中国现有法律体系、中国社会的契合点。